拔本塞源論 part 2, #143, #142
【143】三代之衰,王道熄而霸術倡:孔、孟既沒,聖學晦而邪說橫:教者不復以此為教,而學者不復以此為學,霸者之徒,竊取先王之近似者,假之於外以內濟其私己之欲,天下靡然而宗之,聖人之道遂以蕪塞。
相倣相效,日求所以富強之說,傾詐之謀,攻伐之計,一切欺天罔人,荀一時之得,以獵取聲利之術,若管、商、蘇、張之屬者,至不可名數。
既其久也,鬥爭劫奪,不勝其禍,斯人惀於禽獸、夷狄,而霸術亦有所不能行矣。世之儒者慨然悲傷,蒐臘先聖王之典一草法制而掇拾修補於煨燼之餘,蓋其為心頁亦欲以挽回先王之道。
聖學既遠,霸術之慱積已深,雖在賢知,皆不免於習染,其所以講明修飾,以求宣暘光復於世者,僅是以增霸者之藩癱,而聖學之門穡,遂不復可靚:於是乎有訓詀之學,而慱之以為名,有記誦之學,而言之以為博,有詞章之學,而侈之以為麗:若是者,紛紛籍籍,堊超角立於天下,又不知其幾家,萬徑千蹊,莫知所適。
世之學者如人百戲之場,讙謔跳踉、騁奇鬥巧、獻笑爭妍者,四面而競出,前瞻後盼,應接不遑,而耳目眩瞀,精神恍惑,日夜遨遊淹息其間,如病狂喪心之人,莫自知其家業之所歸:
時君世主亦皆昏迷顛倒於其說,而終身從事於無用之虛文,莫自知其听謂。間有覺其空疏謬妄:支離牽滯,而卓然自奮,欲以見諸行事之實者,極其所抵,亦不過為富強功利、五霸之事業而止。
聖人之學囗遠日晦,而功利之習愈趨愈下:其間雖嘗瞽惑於佛、老,而佛、老之說卒亦未能有以勝其功利之心:雖又嘗折衷於群懦,而群濡之論終亦未能有以破其功利之見。
蓋至於今,功利之毒淪浹於人之心髓,而習以成性也,幾千年矣。相矜以知,相軋以勢,相爭以利,相高以技能,相取以聲譽:其出而仕也,理錢榖者則欲兼夫兵刑,典禮樂者又欲與於銓軸,處郡縣則思藩臬之高,居臺諫則望宰執之要。
故不能其事則不得以兼其官,不通其說則不可以要其譽:記諵之廣,適以長其放他:知識之多,適以行其惡也:聞見之博,適以肆其辨也:辭章之富,適以飾其為也。是以梟、夒、複、契所不能兼之事,而今之初學小生皆欲通其說,究其術。
其稱名僭號,未嘗不囗吾欲以共成天下之務,而其誠心實意之所在,以為不如是則無以濟其私而滿其欲也。
嗚呼,以若是之積染,以若是之心志,而又講之以若是之學術,宜其聞吾聖人之教,而視之以為贅疣衲鑿:則其以良知為未是,而謂聖人之學為無所用,亦其勢有所必至矣!
嗚呼,士生期世,而尚同以求聖人之學乎!尚同以論聖人之學乎!土生斯世,而欲以為學者,不亦勞苫而繁難乎!不亦拘湍而險艱乎!嗚呼,可悲也已!
所幸天理之在人心,終有所不可泯,而良知之明,萬占一日,則其聞吾拔本塞源之論,必有惻然而悲,戚然而痛,憤然而起,沛然若決匚河,而有岓不可禦者矣。非夫豪傑之士,無所待而興起者,吾誰與望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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