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鷟 《遊仙窟》- 日本第一淫書
張鷟,字文成,唐朝進士,曾任御史,深州陸澤(今河北深縣)人。
《遊仙窟》 一文乃作者以第一人稱敘述奉使河源(今青海興海縣),途經積石山,「日晚途遙,馬疲人乏」,投宿神仙窟,與崔十娘、五嫂二女(寡婦)邂逅,飲酒作詩,相與調笑的故事。
全文以四六駢文的形式進行,又夾雜變文韻散,生動活潑,寫十娘:「天上無雙,人間有一。依依弱柳,束作腰支;焰焰橫波,翻成眼尾。才舒兩頰,孰疑地上無華;乍出雙眉,漸覺天邊失月。」有人稱之「新體小說」。
《遊仙窟》 是唐代最早的愛情小說,可以看出初唐文人放蕩的 狎妓生活,對後世愛情小說的創作影響深遠。
《遊仙窟》 原在中國已失傳千年,但在日本的盛傳不衰 (《舊唐書》:日本「每遣使入朝,必出重金購其文」),清末再由日本抄印回中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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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人鹽谷溫甚至稱 【遊仙窟】為日本第一淫書,除了故事情節環繞在男女綺情之外,張文成對兩情相悅纏綿悱惻的描繪,恐怕即是原因所在。
他描繪與十娘纏綿情境時寫道:「于時夜久更深,情急意密,魚燈四面罩,蠟燭兩邊明,十娘則喚桂心,并呼芍藥,與少府脫鞾履,疊袍衣,閣幞頭,掛腰帶。
然後自與十娘施綾帔,解羅裙,脫紅衫,去綠袜。花容滿目,香風裂鼻,心去無人制,情來不自禁。
插手紅褌,交腳翠被,兩唇對口,一臂支頭。拍搦奶房間,摩挲髀子上。一囓一意快,一勒一心傷。鼻裏痠痹,心裏結繚。少時眼華耳熱,脈脹筋舒。始知難逢難見,可貴可重。俄頃中間,數迴相接。」
這麼露骨的描述,不下於 白行簡的 【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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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鷟 《遊仙窟》- 日本第一淫書
若夫積石山者,在乎金城西南,河所經也。《書》 云: “導河積石,至於龍門。”即此山是也。
僕從汧隴,奉使河源。嗟運命之邅,歎鄉關之渺邈。張騫古跡,十萬里之波濤;伯禹遺跡,二千年之阪磴。深穀帶地,擊穿崖岸之形,高嶺橫天,刀削岡巒之勢。
煙霞子細,泉石分明,實天上之靈奇,乃人間之妙絕。目所不見,耳所不聞。
日晚途遙,馬疲人乏。行至一所,險峻非常,向上則有青壁萬尋,直下則有碧潭千仞。古老相傳云:“ 此是神仙窟也;人蹤罕及,鳥路才通,每有香果瓊枝,天衣錫缽,自然浮出,不知從何而至。”
余乃端仰一心,潔齋三日。緣細葛,溯輕舟。身體若飛,精靈似夢。須臾之間,忽至鬆柏岩桃華澗,香風觸地,光彩遍天。見一女子向水側浣衣。余乃問曰:
“承聞此處有神仙之窟宅,故來祗候。山川阻隔,疲頓異常,欲投娘子,片時停歇;賜惠交情,幸垂聽許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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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子答曰:“兒家堂舍賤陋,供給單疏,隻恐不堪,終無吝惜。”
余答曰:“下官是客,觸事卑微,但避風塵,則為幸甚。”遂止余於門側草亭中,良久乃出。
余問曰:“此誰家舍也?”女子答曰:“此是崔女郎之舍耳。”
余問曰:“崔女郎何人也?”
女子答曰:“博陵王之苗裔,清河公之舊族。容貌似舅,潘安仁之外甥;氣調如兄,崔季圭之小妹。華容婀娜,天上無儔,玉體逶迤,人間少匹。
輝輝麵子,荏苒畏彈穿,細細腰支,參差疑勒斷。韓娥宋玉,見則愁生,絳樹青琴,對之羞死。千嬌百媚,造次無可比方。弱體輕身,談之不能備盡。”
須臾之間,忽聞內裏調箏之聲。僕因詠曰:
“自隱多姿則,欺他獨自眠。故故將纖手,時時弄小弦。耳聞猶氣絕,眼見若為憐。從渠痛不肯,人更別就天。”
片時,遣婢桂心傳語報余詩曰:“麵非他舍麵,心是自家心;何處關天事,辛苦漫追尋!”
余讀詩訖,舉頭門中,忽見十娘半麵。余則詠曰:“斂笑偷殘靨,含羞露半唇,一眉猶叵耐,雙眼定傷人。”
又遣婢桂心報余詩曰:“好是他家好,人非著意人,何須漫相弄,幾許費精神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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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是夜久更深,沉吟不睡,彷徨徙倚,無便披陳。彼誠既有來意,此間何能不答!遂申懷抱,因以贈書曰:
“余以少娛聲色,早慕佳期,曆訪風流,遍遊天下。彈鶴琴於蜀郡,飽見文君,吹鳳管於秦樓,熟看弄玉。雖複贈蘭解,未甚關懷,合巹橫陳,何曾愜意!
昔日雙眠,互嫌夜短,今宵獨臥,實怨更長。一種天公,兩般時節。遙聞香氣,獨傷韓壽之心;近聽琴聲,似對文君之麵。向來見桂心談說十娘,天上無雙,人間有一。依依弱柳,束作腰支;焰焰橫波,翻成眼尾。才舒兩頰,熟疑地上無華;乍出雙眉,漸覺天邊失月。
能使西施掩麵,百遍燒妝;南國傷心,千回撲鏡。洛川回雪,隻堪使疊衣裳;巫峽仙雲,未敢為擎靴履。忿秋胡之眼拙,枉費黃金;念交甫之心狂,虛當白玉。下官寓遊勝境,旅泊閑亭,忽遇神仙,不勝迷亂。芙蓉生於澗底,蓮子實深;木棲出於山頭,相思日遠。
未曾飲炭,膽熱如燒;不憶吞刀,腹穿似割。無情明月,故故臨窗;多事春風,時時動帳。愁人對此,將何自堪!空懸欲斷之腸,請救臨終之命。元來不見,他自尋常;無事相逢,卻交煩惱。敢陳心素,幸願照知!若得見其光儀,豈敢論其萬一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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書達之後,十娘斂色謂桂心曰:“向來劇戲相弄,真成欲逼人。”余更又贈詩一首,其詞曰:
“今朝忽見渠姿首,不覺殷勤著心口。令人頻作許叮嚀,渠家太劇難求守。端坐剩心驚,愁來益不平。看時未必相看死,難時那許太難生。沉吟坐幽室,相思轉成疾。自恨往還疏,誰肯交遊密!夜夜空知心失眼,朝朝無便投膠漆。園裹華開不避人,閨中麵子翻羞出。如今寸步阻天津,伊處留情更覓新。莫言長有千金麵,終歸變作一抄塵。生前有日但為樂,死後無春更著人。隻可倡佯一生意,何須負持百年身?”
少時坐睡,則夢見十娘。驚覺攬之,忽然空手。心中悵怏,複何可論!余因詠曰:“夢中疑是實,覺後忽非真。誠知腸欲斷,窮鬼故調人。”
十娘見詩,並不肯讀,即欲燒卻。僕即詠曰:“未必由詩得,將詩故表憐。聞渠擲入火,定是欲相燃。”
十娘讀詩,悚息而起。匣中取鏡,箱裏拈衣。衤玄服盛妝,當階正履。僕又為詩曰:
“薰香四麵合,光色兩邊披。錦障劃然卷,羅帷垂半欹。紅顏雜綠黛,無處不相宜。豔色浮妝粉,含香亂口脂。鬢欺蟬鬢非成鬢,眉笑蛾眉不是眉。見許實娉婷,何處不輕盈!可憐嬌裏面,可愛語中聲。婀娜腰支細細許,兼舌眼子長長馨。巧兒舊來鐫未得,畫匠迎生摸不成。相著未相識,傾城複傾國。
迎風帔子鬱鬱金香,照日裙裾石榴色。口上珊瑚耐拾取,頰裏芙蓉堪摘得。聞名腹肚已猖狂,見麵精神更迷惑。心肝恰欲摧,踴躍不能裁。徐行步步香風散,欲語時時媚子開。靨疑織女留星去,眉似恒娥送月來。含嬌窈窕迎前出,忍笑嫈冥返卻回。”
余遂止之曰:“既有好意,何須卻入?”然後逶迤麵,婭姹向前。十娘斂手而再拜向下官,下官亦低頭盡禮而言曰:
“向見稱揚,謂言虛假,誰知對麵,卻是神仙。此是神仙窟也!”
十娘曰:“向見詩篇,謂言凡俗,今逢玉貌,更勝文章。此是文章窟也!”僕因問曰:“主人姓望何處?夫主何在?”
十娘答曰:“兒是清河崔公之末孫,適弘農楊府君之長子。即成大禮,隨父住於河西。蜀生狡猾,屢侵邊境,兄及夫主,棄筆從戎,身死寇場,煢魂莫返。兒年十七,死守一夫;嫂年十九,誓不再醮。兄即清河崔公之第五息,嫂即太原公之第三女。別宅於此,積有歲年。室宇荒涼,家途翦弊。不知上客從何而至?”
僕斂容而答曰:“下官望屬南陽,住居西鄂。得黃石之靈術,控白水之餘波。在漢則七葉貂蟬,居韓則五重卿相。鳴鍾食鼎,積代衣纓。長戟高門,因修禮樂。下官堂構不紹,家業淪湑。青州刺史博望侯之孫,廣武將軍钜鹿侯之子。不能免俗,沉跡下寮。非隱非遁,逍遙鵬鷃之間;非吏非俗,出入是非之境。暫因驅使,至於此間。卒爾幹煩,實為傾仰。”
十娘問曰:“上客見任何官?”
下官答曰:“幸屬太平,恥居貧賤。前被賓貢,已入甲科;後屬搜揚,又蒙高第。奉敕授關內道小縣尉,見宛河源道行軍總管記室。頻繁上命,徒想報恩。馳驟下寮,不遑寧處。”
十娘曰:“少府不因行使,豈肯相過?”下官答曰:“比不相知,闕為參展。今日之後,不敢差違。”十娘遂回頭喚桂心曰:“料理中堂,將少府安置。”
下官逡巡而謝曰:“遠客卑微,此間幸甚。才非賈誼,豈敢升堂!”
十娘答曰:“向者承聞:謂言凡客;拙為禮貺,深覺麵慚。兒意相當,事須引接。此間疏陋,未免風塵。入室不合推辭,升堂何須進退!”遂引入中堂。
於時金台銀闕,蔽日幹雲。或似銅雀之新開,乍如靈光之且敞。梅梁桂棟,疑飲澗之長虹;反宇雕甍,若排天之嬌鳳。水精浮柱,的含星;雲母飾窗,玲瓏映日。長廊四注,爭施玳瑁之椽;高閣三重,悉用琉璃之瓦。白銀為壁,照耀於魚鱗;碧玉緣階,參差於雁齒。入穹崇之室宇,步步心驚;見黨閬之門庭,看看眼磣。遂引少府升階。
下官答曰:“客主之間,豈無先後?”十娘曰:“男女之禮,自有尊卑。”下官遷延而退曰:“向來有罪過,忘不通五嫂。”
十娘曰:“五嫂亦應自來,少府遣通,亦是周匝。”則遣桂心通,暫參屈五嫂。十娘共與少府語話片時,須臾之間,五嫂則至。羅綺繽紛,丹青暐曄。裙前麝散,髻後龍盤。珠繩絡彩衫,金薄塗丹履。余乃詠曰:
“奇異妍雅,貌特驚新。眉間月出疑爭夜,頰上華開似鬥春。細腰偏愛轉,笑臉特宜顰。真成物外奇稀物,實是人間斷絕人。自然能舉止,可念無比方。能令公子百重生,巧使王孫千遍死。黑雲裁兩鬢,白雪分雙齒。
織成綿袖騏驎兒,刺繡裙腰鸚鵡子。觸處盡關懷,何曾有不佳!機關太雅妙,行步絕娃犀。傍人一一丹羅襪,侍婢三三綠線鞋。黃龍透入黃金釧,白燕飛來白玉釵。” 相見既畢,五嫂曰:“少府跋涉山川,深疲道路,行途屆此,不及傷神。”
下官答曰:“黽勉王事,豈敢辭勞!”五嫂回頭笑向十娘曰:“朝聞鳥鵲語,真成好客來。
下官曰:“昨夜眼皮,今朝見好人。”既相隨上堂。珠玉驚心,金銀曜眼。五彩龍鬢席,銀繡緣邊氈;八尺象牙床,緋綾帖薦褥。車渠等寶,俱映優曇之花;馬瑙珍珠,並貫頗梨之線。文柏榻子,俱寫豹頭;蘭草燈芯,並燒魚腦。管弦寥亮,分張北戶之間;杯盞交橫,列坐南窗之下。各自相讓,俱不肯先坐。僕曰:
“十娘主人,下官是客。請主人先坐。”
五嫂為人饒劇,掩口而笑曰:“娘子既是主人母,少府須作主人公。”下官曰:“僕是何人,敢當此事!”十娘曰:“五嫂向來戲語,少府何須漫怕!”
下官答曰:“必其不免,隻可須身當。”
五嫂笑曰:“隻恐張郎不能禁此事。”眾人皆大笑。一時俱坐。即換香兒取酒。俄爾中間,擎一大缽,可受三升已來。金鈿銅環,金盞銀杯,江螺海蚌,竹根細眼,樹癭蠍唇,九曲酒池,十盛飲器。觴則兕觥犀角,尫尫然置於座中;杓則鵝項鴨頭,汛汛焉浮於酒上。遣小婢細辛酌酒,並不肯先提。五嫂曰:
“張郎門下賤客,必不肯先提。娘子但須把取。”十娘則斜眼佯嗔曰:“少府初到此間,五嫂會些頻頻相弄!”五嫂曰:“娘子把酒莫嗔,新婦更亦不敢。”
酒巡到下官,飲乃不盡。五嫂曰:“何為不盡?”下官答曰:“性飲不多,恐為顛沛。”
五嫂罵曰:“何由叵耐!女婿是婦家狗,打殺無文。但終須傾使盡,莫漫造眾諸!”十娘謂五嫂曰:“向來正首病發耶?”
五嫂起謝曰:“新婦錯大罪過。”因回頭熟視下官曰:“新婦細見人多矣,無如少府公者。少府公乃是仙才,本非凡俗。”
下官起謝曰:“昔卓王之女,聞琴識相如之器量;山濤之妻,鑿壁知阮籍之賢人。誠如所言,不敢望德。”
十娘曰:“遣綠竹取琵琶彈,兒與少府公送酒。”琵琶入手,未彈中間,僕乃詠曰:“心虛不可測,眼細強關情。回身已入抱,不見有嬌聲。”
十娘應聲即詠曰:“憐腸忽欲斷,憶眼已先開。渠未相撩撥,嬌從何處來?”
下官當見此詩,心膽俱碎。下床起謝曰:“向來唯睹十娘麵,如今始見十娘心,足使班婕妤扶輪,曹大家閣筆,豈可同年而語,共代而論哉!”請索筆硯,抄寫置於懷袖。抄詩訖,十娘弄曰:“少府公非但詞句斷絕,亦自能書。筆似青鷥,人同白鶴。”
下官曰:“十娘非直才情,實能吟詠。誰知玉貌,恰有金聲。”
十娘曰:“兒近來患嗽,聲音不徹。”下官答曰:“僕近來患手,筆墨未調。”五嫂笑曰:“娘子不是故誇,張郎複能應答。”
十娘語五嫂曰:“向來純當漫語,元來無次第,請五嫂為作酒章。”
五嫂答曰:“奉命,不敢則從娘子不是賦古詩云,斷章取意,唯須得情,若不愜當,罪有科罰。”
十娘即遵命曰:“關關雎鳩,在河之洲。窈窕淑女,君子好仇。”次,下官曰:“南有樛木,不可休息。漢有遊女,不可求思。”五嫂曰:“折薪如之何?匪斧不克。娶妻如之何?匪媒不得。”
又次,五嫂曰:“不見複關,涕泣漣漣。既見複關,載笑載言。”次,十娘曰:“女也不爽,士二其行。士也罔極,二三其德。”
次,下官曰:“穀則異室,死則同穴。謂余不信,有如戮日。”
五嫂笑曰:“張郎心專,賦詩大有道理。俗諺曰:‘心欲專,鑿石穿。’誠能思之,何遠之有!”
其時,綠竹彈箏。五嫂詠箏曰:“天生素麵能留客,發意關情並在渠。莫怪向者頻聲戰,良由得伴乍心虛。”
十娘曰:“五嫂詠箏,兒詠尺八:‘眼多本自令渠愛,口少由來每被侵;無事風聲徹他耳,教人氣滿自填心。’”下官又謝曰:“盡善盡美,無處不佳。此是下愚,預聞高唱。”
少時,桂心將下酒物來:東海鯔條,西山鳳脯,鹿尾鹿舌,幹魚炙魚,雁醢荇菹,鶉韯桂糝,熊掌兔髀,雉臎豺唇,百味五辛,談之不能盡,說之不能窮。
十娘曰:“少府亦應太饑。”喚桂心盛飯。下官曰:“向來眼飽,不覺身饑。”十娘笑曰:“莫相弄!且取雙六局來,共少府公睹酒。”僕答曰:“下官不能賭酒,共娘子賭宿。”
十娘問曰:“若為賭宿?”余答曰:“十娘輸籌,則共下官臥一宿;下官輸籌,則共十娘臥一宿。”
十娘笑曰:“漢騎驢則胡步行,胡步行則漢騎驢,總悉輸他便點。兒遞換作,少府公太能生。”
五嫂曰:“新婦報娘子,亦不須賭來賭去,今夜定知娘子不免。”十娘曰:“五嫂時時漫語,浪與少府作消息。”下官起謝曰:“元來知劇,未敢承望。”
局至,十娘引手向前,眼子盱婁,手子膃腯。一雙臂腕,切我肝腸;十個指頭,刺人心髓。下官因詠局曰:“眼似星初轉,眉如月欲消,先須捺後腳,然後勒前腰。”
十娘則詠曰:“勒腰須巧快,捺腳更風流,但令細眼合,人自分輸籌。”
須臾之間,有一婢名琴心,亦有姿首,到下官處,時複偷眼看,十娘欲似不快。五嫂大語嗔曰:“知足不辱,人生有限。娘子欲似皺眉,張郎不須斜眼。”
十娘佯收色嗔曰:“少府關兒何事,五嫂頻頻相惱!”
五嫂曰:“娘子少來頗盼少府,若非情想有所交通,何因眼詠朝來頓引?”十娘曰:“五嫂自隱偏,兒複何曾眼引!”五嫂曰:“娘子不能,新婦自取。”
十娘答曰:“自問少府,兒亦不知。”
五嫂遂詠曰:“新華發兩樹,分香遍一林。迎風轉細影,向日動輕陰。戲蜂時隱見,飛蝶遠追尋。承聞欲采摘,若個動君心?”“下官為性貪多,欲兩華俱采。”
五嫂答曰:“暫遊雙樹下,遙見兩枝芳;向日俱翻影,迎風並散香。戲蝶扶丹萼,遊蜂入紫房。人今總摘取,各著一邊廂。”五嫂曰:“張郎太貪生,一箭射兩垛。”
十娘則謂曰:“遮三不得一,覓兩都盧失。”
五嫂曰:“娘子莫分疏,兔入狗突裏,自來飲食,知複欲何如!”
下官即起謝曰:“乞漿得酒,舊來神口,打兔得獐,非意所望。”
十娘曰:“五嫂如許大人,專擬調合此事。少府謂言兒是九泉下人,明日在外談道兒一錢不值。”
下官答曰:“向來承顏色,神氣頓盡;又見清談,心膽俱碎。豈敢在外談說,妄事加諸,忝預人流,寧容如此!伏願歡樂盡情,死無所恨。”
少時,飲食俱到。薰香滿室,赤白兼前,窮海陸之珍羞,備川原之果菜,肉則龍肝鳳髓,酒則玉醴瓊漿。城南雀噪之禾,江上蟬鳴之稻。雞韯雉臛,鱉醢鶉羹,椹下肥肫,荷間細鯉。鵝子鴨卵,照曜於銀盤;麟脯豹胎,紛綸於玉疊。
熊腥純白,蟹漿純黃;鮮膾共紅縷爭輝,冷肝與青絲亂色。蒲桃甘蔗,栭棗石榴,河東紫鹽,嶺南丹橘。敦煌八子柰,青門五色瓜。太穀張公之梨,房陵朱仲之李。東王公之仙桂,西王母之神桃,南燕牛乳之椒,北趙雞心之棗。千名萬種,不可俱論。
下官起謝曰:“予與夫人娘子,本不相識,暫緣公使,邂逅相遇。玉饌珍奇,非常厚重,粉身灰骨,不能酬謝。”五嫂曰:“親則不謝,謝則不親。幸願張郎莫為形跡。”
下官曰:“既奉恩命,不敢辭遜。”當此之時,氣便欲絕,不覺轉眼,偷看十娘。十娘曰:“少府莫看兒!”五嫂曰:“還相弄!”
下官詠曰:“忽然心裏愛,不覺眼中憐。未關雙眼曲,直是寸心偏。”
十娘詠曰:“眼心非一處,心眼舊分離。直令渠眼見,誰遣報心知!”
下官詠曰:“舊來心使眼,心思眼即傳。由心使眼見,眼亦共心憐。”
十娘詠曰:“眼心俱憶念,心眼共追尋。誰家解事眼,副著可憐心?”於時五嫂遂向果子上作機警曰:“但問意如何,相知不在棗。”十娘曰:“兒今正意密,不忍即分梨。”
下官曰:“忽遇深恩,一生有杏。”五嫂曰:“當此之時,誰能忍柰!”十娘曰:“暫借少府刀子割梨。”
下官詠刀子曰:“自憐膠漆重,相思意不窮。可惜尖頭物,終日在皮中。”
十娘詠鞘曰:“數捺皮應緩,頻磨快轉多。渠今拔出後,空鞘欲如何!”
五嫂曰:“向來漸漸入深也。”即索棋局,共少府賭酒。下官得勝。五嫂曰:“圍棋出於智慧,張郎亦複太能。”
下官曰:“智者千慮,必有一失;愚者千慮,亦有一得。且休卻。”五嫂曰:“何為即休?”僕詠曰:“向來知道徑,生平不忍欺。但令守行跡,何用數圍棋!。”
五嫂詠曰:“娘子為性好圍棋,逢人剩戲不尋思;氣欲斷絕先挑眼,既得連罷即須遲。”十娘見五嫂頻弄,佯嗔不笑。余詠曰:“千金此處有,一笑待渠為。不望全露齒,請為暫顰眉。”
十娘詠曰:“雙眉碎客膽,兩眼判君心。誰能用一笑,賤價買千金。”
當時有一破銅熨鬥在於床側,十娘忽詠曰:“舊來心肚熱,無端強熨他。即今形勢冷,誰肯重相磨!”
僕詠曰:“若冷頭麵在,生平不熨空,即今雖冷惡,人自覓殘銅。”眾人皆笑。
十娘喚香兒為少府設樂,金石並奏,簫管間響。蘇合彈琵琶,綠竹吹篳篥,仙人鼓瑟,玉女吹笙。玄鶴俯而聽琴,白魚躍而應節。清音叨咷,片時則梁上塵飛;雅韻鏗鏘,卒爾則天邊雪落。一時忘味,孔丘留滯不虛;三日繞梁,韓娥餘音是實。
十娘曰:“少府稀來,豈不盡樂!五嫂大能作舞,且勸作一曲。”亦不辭憚。遂即逶迤而起,婀娜徐行。蟲蛆麵子,妒殺陽城;蠶賊容儀,迷傷下蔡。舉手頓足,雅合宮商;顧後窺前,深知曲節。欲似蟠龍婉轉,野鵠低昂。回麵則日照蓮花,翻身則風吹弱柳。
斜眉盜盼,異種音姑,緩步急行,窮奇造鑿。羅衣熠耀,似彩鳳之翔雲,錦袖紛披,若青鷥之映水。千嬌眼子,天上失其流星;一搦腰支,洛浦愧其回雪。光前豔後,難遇難逢;進退去來,希聞希見。兩人俱起舞,共勸下官。
下官遂作而謝曰:“滄海之中難為水,霹靂之後難為雷。不敢推辭,定為醜拙。”遂起作舞。桂心咥咥然低頭而笑。十娘問曰:“笑何事?”
桂心曰:“笑兒等能作音聲。”十娘曰:“何處有能?”答曰:“若其不能,何因百獸率舞?”下官笑曰:“不是百獸率舞,乃是鳳凰來儀。”一時大笑。
五嫂謂桂心曰:“莫令曲誤!張郎頻顧。”桂心曰:“不辭歌者苦,但傷知音稀。”下官曰:“路逢西施,何必須識!”遂舞,著詞曰:
“從來巡繞四邊,忽逢兩個神仙。眉上冬天出柳,頰中旱地生蓮。千看千處嫵媚,萬看萬種便妍。今宵若其不得,刺命過與黃泉。”又一時大笑。
舞畢,因謝曰:“僕實庸才,得陪清賞,賜垂音樂,慚荷不勝。”
十娘詠曰:“得意似鴛鴦,乖情若胡越。不向君邊盡,更知何處歇!”
十娘曰:“兒等並無可收采,少府公云‘冬天出柳,旱地生蓮’,總是相弄也。”下官答曰:“十娘麵上非春,翻生柳葉。”十娘應聲答曰:“少府頭中有水,那不生蓮華?”
下官笑曰:“十娘機警,異同著便。”十娘答曰:“得便不能與,明年知有何處?”
於時硯在床頭,下官詠筆硯曰:“摧毛任便點,愛色轉須磨。所以研難竟,良由水太多。”
十娘忽見鴨頭鐺子,因詠曰:“嘴長非為嗍,項曲不由攀。但令腳直上,他自眼雙翻。”五嫂曰:“向來大大不遜,漸漸深入也。”
於時乃有雙燕子,梁間相逐飛。僕因詠曰:“雙燕子,聯翩幾萬回。強知人是客,方便惱他來。”
十娘詠曰:“雙燕子,可可事風流。即令人得伴,更亦不相求。”
酒巡到十娘,僕詠酒杓子曰:“尾動惟須急,頭低則不平。渠今合把爵,深淺任君情。”
十娘即詠盞曰:“發初先向口,欲竟升頭;從君中道歇,到底即須休。”
下官翕然起謝曰:“十娘詞句,事盡入神;乃是天生,不關人學。”五嫂曰:“張郎新到,無可散情且遊後園暫釋懷抱。”
其時園內新果萬株,含春吐綠;叢花四照,散蕊翻紅。激石鳴泉,流岩鑿磴。無冬無夏,嬌鶯亂於錦枝;非古非今,花魴躍於銀池。婀娜蓊茸,清冷飋;鵝鴨分飛,芙蓉間出。大竹小竹,誇渭南之千畝;花含花開,笑河陽之一縣。青青岸柳,絲條拂於武昌;赫赫山楊,箭幹稠於董澤。僕乃詠花曰:
“風吹遍樹紫,日照滿池丹。若為交暫折,擎就掌中看。”
十娘詠曰:“映水俱知笑,成蹊竟不言,即今無自在,高下任渠攀。”
下官即起謝曰:“君子不出遊言,不勝娘子恩深。請五嫂等各製一篇。”下官詠曰:“昔時過小苑,今朝戲後園。兩歲梅花匝,三春柳色繁。水明魚影靜,林翠鳥歌喧。何須杏樹嶺,即是桃花源。”
十娘詠曰:“梅蹊命道士,桃澗佇神仙。舊魚成大劍,新龜類小錢。水湄唯見柳,池曲且生蓮。欲知賞心處,桃花落眼前。”
五嫂詠曰:“極目遊芳苑,相將對花林。露淨山光出,池鮮樹影沉。落花時泛酒,歌鳥惑鳴琴。是時日將夕,攜樽就樹陰。”
當時,樹上忽有一李子落下官懷中,下官詠曰:“問李樹:如何意不同,應來主手裏,翻入客懷中?”五嫂即報詩曰:“李樹子,元來不是偏,巧知娘子意,擲果到渠邊。”
於時忽有一蜂子飛上十娘麵上,十娘詠曰:“問蜂子:蜂子太無情,飛來蹈人麵,欲似意相輕?”下官代蜂子答曰:“觸處尋芳樹,都盧少物花,試從香處覓,正值可憐花。”眾人皆拊掌而笑。
其時,園中忽有一雉,下官命弓箭射之,應弦而倒。五嫂笑曰:“張郎才器,乃是曹植天然。今見武功,又複子南夫也。今共娘子相配,天下惟有兩人耳。”
十娘因見射雉,詠曰:“大夫巡麥隴,處子習桑間。若非由一箭,誰能為解顏?”
僕答曰:“心緒恰相當,誰能護短長,一床無兩好,半醜亦何妨。”五嫂曰:“張郎射長垛如何?”
僕答曰:“且得不闕事而已。”遂射之,三發皆繞遮齊,眾人稱好。
十娘詠弓曰:“平生好須弩,得挽即低頭。聞君把提快,更乞五三籌。”下官答曰:“縮幹全不到,抬頭則大過。若令臍下入,百放故籌多。”
於時,日落西淵,月臨東渚。五嫂曰:“向來調謔,無處不佳;時既曛黃,且還房室。庶張郎共娘子安置。”
十娘曰:“人生相見,且論杯酒,房中小小,何暇匆匆!”
遂引少府向十娘臥處:屏風十二扇,畫障五三張,兩頭安彩幔,四角垂香囊;檳榔豆蔻子,蘇合綠沉香,織文安枕席,亂彩疊衣箱。相隨入房裏,縱橫照羅綺,蓮花起鏡台,翡翠生金履;帳口銀虺裝,床頭玉獅子,十重蛩駏氈,八疊鴛鴦被;
數個袍褲,異種妖嬈;姿質天生有,風流本性饒;紅衫窄裹小擷臂,綠襪帖亂細纏腰;時將帛子拂,還捉和香燒;妍華天性足,由來能裝束;斂笑正金釵,含嬌累繡褥;梁家妄稱梳發緩,京兆何曾畫眉曲。
十娘因在後,沉吟久不來。余問五嫂曰:“十娘何處去,應有別人邀?”五嫂曰:“女人羞自嫁,方便待渠招。”言語未畢,十娘則到。
僕問曰:“旦來披霧,香處尋花,忽遇狂風,蓮中失藕。十娘何處漫行來?”
十娘回頭笑曰:“星留織女,遂處人間;月待恒娥,暫歸天上。少府何須苦相怪!”
於時兩人對坐,未敢相觸,夜深情急透死忘生。僕乃詠曰:“千看千意密,一見一憐深。但當把手子,寸斬亦甘心。”
十娘斂色卻行。五嫂詠曰:“他家解事在,未肯輒相嗔。徑須剛捉著,遮莫造精神。”
余時把著手子,忍心不得。又詠曰:“千思千腸熱,一念一心焦。若為求守得,暫借可憐腰。”
十娘又不肯,余捉手挽,兩人爭力。五嫂詠曰:“巧將衣障口,能用被遮身。定知心肯在,方便強邀人。”
十娘失聲成笑,婉轉入懷中。當時腹裏癲狂,心中沸亂。又詠曰:“腰支一遇勒,心中百處傷。若為得口子,餘事不承望。”
十娘嗔詠曰:“手子從君把,腰支亦任回。人家不中物,漸漸逼他來。”十娘曰:“雖作拒張,又不免輸他口子。”口子鬱鬱,鼻似薰穿,舌子芬芳,頰疑鑽破。
五嫂詠曰:“自隱風流到,人前法用多。計時應拒得,佯作不禁他。”十娘曰:“昔日亦曾經弄他,今朝並複隨他弄。”
下官起,諮請曰:“十娘有一思事,亦擬申論,猶自不敢即道,請五嫂處分。”五嫂曰:“但道!不須避諱。”
余因詠曰:“藥草俱嚐遍,並悉不相宜。惟須一個物,不道亦應知。”
十娘答詠曰:“素手曾經捉,纖腰又被將。即今輸口子,餘事可平章。”
下官頓首而答曰:“向來惶惑,實畏參差。十娘憐憫客人,存其死命,可謂白骨再肉,枯樹重花。伏地叩頭,殷勤死罪。”
五嫂因起謝曰:“新婦曾聞:線因針而達,不因針而隱;女因媒而嫁,不因媒而親。新婦向來專心為勾當,已後之事不敢預知。娘子安穩,新婦向房臥去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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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時夜久更深,情急意密。魚燈四麵照,蠟燭兩邊明。十娘即喚桂心,並呼芍藥,與少府脫靴履,疊袍衣,閣襆頭,掛腰帶。然後自與十娘施綾被,解羅裙,脫紅衫,去綠襪。花容滿麵,香風裂鼻。心去無人製,情來不自禁。
插手紅褌,交腳翠被。兩唇對口,一臂支頭。拍搦奶房間,摩挲髀子上。一齧一快意,一勒一傷心,鼻裏酸庳,心中結繚。少時眼華耳熱,脈脹筋舒。始知難逢難見,可貴可重。俄頃中間,數回相接。誰知可憎病鵲,夜半驚人;薄媚狂雞,三更唱曉。遂則被衣對坐,泣淚相看。下官拭淚而言曰:
“所恨別易會難,去留乖隔,王事有限,不敢稽停。每一尋思,痛深骨髓。”
十娘曰:“兒與少府,平生未展。邂逅新交,未盡歡娛,忽嗟別離,人生聚散,知複如何!”因詠曰:“元來不相識,判自斷知聞,天公強多事,今遣若為分!”
僕乃詠曰:“積愁腸已斷,懸望眼應穿。今宵莫閉戶,夢裏向渠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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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時,天曉已後,兩人俱泣,心中哽咽,不能自勝。侍婢數人,並皆噓唏,不能仰視。五嫂曰:
“有同必異,自惜攸然。樂盡哀生,古來常事。願娘子稍自割舍。”下官乃將衣袖與娘子拭淚。十娘乃作別詩曰:“別時終是別,春心不值春。羞見孤鸞影,悲看一騎塵。翠柳開眉色,紅桃亂臉新。此時君不在,嬌鶯弄殺人。”
五嫂詠曰:“此時經一去,誰知隔幾年!雙鳧傷別緒,獨鶴慘離弦。怨起移酲後,愁生落醉前。若使人心密,莫惜馬蹄穿。”
下官詠曰:“忽然聞道別,愁來不自禁。眼下千行淚,腸懸一寸心。兩劍俄分匣,雙鳧忽異林。殷勤惜玉體,勿使外人侵。”
十娘小名瓊英,下官因詠曰:“卞和山未斫,羊雍地不耕。自憐無玉子,何日見瓊英?”
十娘應聲詠曰:“鳳錦行須贈,龍梭久絕聲。自恨無機杼,何日見文成?”
下官瞿然,破愁成笑。遂喚奴曲琴,取“相思枕”,留與十娘以為記念。因詠曰:“南國傳椰子,東家賦石榴。聊將代左腕,長夜枕渠頭。”
十娘報以雙履,報詩曰:“對鳧乍失伴,兩燕還相屬。聊以當兒心,竟日承君足。”
下官又遣曲琴取 “揚州青銅鏡”,留與十娘,並贈詩曰:“仙人好負局,隱士屢潛觀。映水菱光散,臨風竹影寒。月下時驚鵲,池邊獨舞鸞。若道人心變,從渠照膽看。”
十娘又贈手中扇,詠曰:“合歡遊璧水,同心侍華闕。颯颯似朝風,團團如夜月。鸞姿侵霧起,鶴影排空發。希君掌中握,勿使恩情歇!”
十娘辭謝訖,因遣左右取“益州新樣錦”一匹,直奉五嫂,因贈詩曰:“今留片子信,可以贈佳期。裁為八幅被,時複一相思。”
五嫂遂抽金釵送張郎,即報詠曰:“兒今贈君別,情知後會難。莫言釵意小,可以掛渠冠。”
更取 “滑州小綾子”一匹,留與桂心、香兒數人共分。桂心已下,或脫銀釵,落金釧,解帛子,施羅巾,皆白送張郎曰:“好去。若因行李,時複相過。”香兒因詠曰:“大夫存行跡,殷勤為數來。莫作浮萍草,逐浪不知回!”
下官拭淚而言曰:“犬馬何識,尚解傷離;鳥獸無情,由知怨別。心非木石,豈忘深恩!”
十娘報詠曰:“他道愁勝死,兒言死勝愁。愁來百處痛,死去一時休。”
又詠曰:“他道愁勝死,兒言死勝愁。日夜懸心憶,知隔幾年秋!”
下官詠曰:“人去悠悠隔兩天,未審迢迢度幾年?縱使身遊萬裏外,終歸意在十娘邊。”
十娘詠曰:“天涯地角知何處,玉體紅顏難再遇!但令翅羽為人生,會些高飛共君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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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官不忍相看,忽把十娘手子而別。可行至二三里,回頭看數人,猶在舊處立。余時漸漸去遠,聲沉影滅,顧瞻不見,惻愴而去。
行至山口,浮舟而過。夜耿耿而不寐,心煢煢而靡托。既悵恨於啼猿,又淒傷於別鵠。飲氣吞聲;天道人情,有別必怨,有怨必盈。去日一何短,來宵一何長!
比目絕對,雙鳧失伴,日日衣寬,朝朝帶緩。口上唇裂,胸間氣滿,淚臉千行,愁腸寸斷。端坐橫琴,涕血流襟,千思競起,百慮交侵。獨顰眉而永結,空抱膝而長吟。
望神仙兮不可見,普天地兮知余心;思神仙兮不可得,覓十娘兮斷知聞;欲聞此兮腸亦亂,更見此兮惱余心。
source :
張鷟 : 遊仙窟鈔. 巻1-5 / 張文成 作 ; 一指 註
http://archive.wul.waseda.ac.jp/kosho/bunko30/bunko30_e0175/
張鷟 : 遊仙窟
https://zh.wikisource.org/wiki/%E9%81%8A%E4%BB%99%E7%AA%9F
張鷟: 遊仙窟
http://blog.xuite.net/fryuan1954/wretch/104435383-遊仙窟
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, 作者:白行簡
http://blog.xuite.net/shutter/home/55405732-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(2011歲末版)
《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》 中的唐代奇俗
http://ghmafty.blogspot.com/2014/04/blog-post_9485.htm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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